Milstein

盆地的午後陣雨

    下車時，正好下起了雨，是那種很悶熱，令人煩躁的雨。進入了盆
地之中，像進入了潮濕躁熱的沼澤般渾身泥濘。快步穿越馬路，轉進哈
密街，接著就進入了老社區，看到了保安宮。

    我走進去點了幾支香向各神明參拜，這是上研究所之後，我每次回
台北固定作的事情。我很喜歡這個老社區給我的感覺，就是那種午後悠
閒的看著歐吉桑在園林樹下聊天下棋這類的場景帶給你的那種閒適樸實。
且保安宮在整修之後，雕欄畫棟、飛簷石刻都復歸其面貌，身處其中，
感覺浸染在肅穆塵香禱告之中而心靈平靜。更重要的是，這和其他知名
廟宇不同的是遊客較少，相較於龍山寺和行天宮的胼肩雜踏以致氣流紛
亂，這裡的氣息較之平和許多，步調也就沉穩許多。

    前幾天口試終於結束，我鬆了一大口氣，但卻也沒有太激烈的高興，
只是感覺到了另一個開始正在等待著我，而我正處在人生裡短暫的休息。
離開保安宮後我繼續往圓山方向走，搭上往內湖的接駁車。車子外不斷
飛逝的是一個我快要跟不上的故鄉，看著捷運的樑柱、圍起的工地、工
作中的怪手，和一棟棟嶄新玻璃帷幕科技大樓、高聳的摩天輪、以及亮
晶晶的百貨公司櫥窗，除了好奇的緊盯著公車窗外，內心裡，那些感嘆
似乎都馬上過時了。

    應該說，還在念建中時，這條每日通勤的路線變動的緩慢，看到的
只有拓寬、涵管整建、兩旁的荒地整地、以及偶爾看到的「即將動工」
告示牌。現在不但日新月異，而且像起動了的火車頭，加速之後，越跑
越快，越跑越遠。有時想想，幸好年少的我比別人多愁善感早熟了些，
現在都免疫了。

    可有時夜裡，看著窗外，原本還能看見青山的方向已被高級公寓的
頂層遮住，另一邊，原本遠望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現在高樓林立，且五
光十色。心裡浮現的，是保安宮工筆細緻色彩豐富的壁畫慢慢斑駁剝落
的意象，顏色被水洗糊了、漆一小塊一小塊的剝落了。可是，他們還找
的到老師傅來修補，而記憶裡的田園，蓋起了高樓之後，就再也不會回
來了吧。

    偶爾，社交場合上認識的點頭之交，或者是路上做問卷的工讀生，
聽聞了我了居所「內湖」兩個字，就很直覺的把內湖科學園區的那些亮
麗的玻璃帷幕也貼到了我身上似的然後我也跟著閃閃發光了起來。對此
真不知道該怎麼表情才好，因為之於我而言，那些地方是小時後騎腳踏
車探險的草叢、是我們一票人溜進圍籬之內找到的打棒球空地，後來的
種種是外界新附加上去的外衣，老內湖人的內心，總是停留著過去的純
樸。有人問我有沒有打算以後找找看內湖園區的工作，離我家又近，且
我唸清大電機與交大電子，真的要找應該不難。不知道為何我並沒有特
別將這個要素納入求職考量之一。也許是離家之後，也就在新竹生了根，
再要回到內湖，那些鱗比高樓反而割斷了對家裡的熟稔。又或者，是因
為高中時太侷限於這裡，每次放學就回來這裡，而跟城市的其他不夠親
切，而使現在的心是往外飛翔的吧。

    還是我只是有個永遠填不滿的貪婪的心，永遠在往另一個自以為失
落的缺陷去填補呢？永遠都在找尋新鮮的地方、新鮮的城市、新鮮的建
築，新鮮的街道。可是卻又還老在回過頭怨嘆自己的陳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