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el


人,都是孤零零的被拋到這個世界裡來的。這個悲劇性命題是我在「火線交錯
」裡感覺到的,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
成功的運用配樂以及影像營造了這樣的氣氛,其風格化的影像語言清楚的標誌了
其非源自好萊塢。這是電影「火線交錯」在風格上予我最深刻的印象。


「隔閡」作為導演意欲探討的主題,劇本的編寫展現了導演的企圖。用不同短篇
構成的電影很容易形成支離破碎不知所云,而導演在這樣的劇情架構上展現了其
長才,也就是觀眾印象深刻的特點:他擅長用鏡頭敘述抽象的概念。


在這樣的前提下,故事前進的路標並非以時間為主,精確來說,而是以不同故事
中人物的衝突為標記前進。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導演在前半段,緩緩的敘述四段故
事的開頭、衝突起源、衝突,以及衝突過後。或者更精確的說,劇本的編排的經
緯是以「隔閡」的起始到結束,再用象徵將四段故事連結起來。透過鏡頭與鏡頭
、故事與故事之間的切換,導演放大強化了「因為隔閡而產生的」的畫面呈現與
觀眾。而非讓紊亂的敘事淹沒了其想要探討的主題。


四段故事的始末於是很簡單的可以分析出來:


一、

尤瑟夫比哥哥哈桑要強,但是卻得不到相稱的父親的關愛。這份忌妒遮蔽了他心
中對哥哥的手足之情。直到自己的哥哥中槍倒地,父親抱著哥哥的身軀痛哭時,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的本心,他把獵槍砸爛,雙手舉高,向警方投降:「你們可以
殺了我,但是請救我的哥哥,他什麼也沒作,他什麼也沒作……」


當警方把哈桑抬走時,尤瑟夫想起他和哥哥在山坡上,張開雙手迎著山股吹來的
風吶喊的回憶,不知道是哪一個節點開始出了錯,使得一切都被用力的扭到另一
個大家都不快樂的結局。


二、

(似乎)因為小兒子的猝死,造成理察和蘇珊的婚姻降至冰點,即使到摩洛哥旅
行,仍無法使之升溫。山姆的夭折事件恆梗在夫妻之間,當兩人共同面臨著蘇珊
死亡之恐懼時,也等於是重現了山姆的死亡事件,兩人共同再次面對死亡,一同
被死亡所折磨、驚嚇,最終超越,化解了山姆之死在兩人間造成的隔閡。



三、

(似乎)母親的自殺,形成了聾啞的知慧子和父親之間的形同陌路。聾啞的知慧
子的孤獨像頭怪獸,母親死亡之後,它瘋狂的滋長。知慧子只是想要和正常人一
樣,彼此慰藉,她是如此的孤獨又不知如何表達,因此看起來非常叛逆。當她赤
裸的向陌生人尋求慰藉的同時,其實也強烈的自覺了「自己之孤獨」的事實,這
樣不堪的自己是無比悲傷的,用叛逆跨越那道隔閡只是種自欺欺人,只有承認那
道高牆之存在的自己,方能跨出封閉的自我,那道高牆不在外界,在於自己的家
庭。這個部份比較可惜的是這個衝突化解只有看到知慧子一方的過程,父親的角
色相對弱化,但是由於飾演知慧子的女演員菊地凜子的出色表現,讓這段故事仍
然非常傑出。


四、

艾米莉亞是比較特別的故事,同為墨西哥裔的導演賦予此段故事的血肉是最細膩
的,表面上看來這段故事的主旨是比較不像其他三段明顯的,但是這段故事呈現
的格局卻是最大的。在這段故事裡,導演不是用「情節」來呈現他的探討,而是
直接讓「隔閡」融進一段故事之中,隱而不彰。簡言之,「隔閡」在這段故事不
只是以直接的衝突呈現,而是存在整個故事的氛圍之中。



人物的心理流變是每段落的切換點,導演讓四段看似不相關的故事,運用簡單的
媒介取得藕斷絲連的聯繫,在每段故事走到一心理衝突的節點時,其他故事的主
人公亦面對其內心的矛盾。他們的衝突並不相同,因為其不同的種族、國家、文
化背景之故。但是這些不同的衝突,都指向整部電影的核心概念:因為缺乏溝通
與傾聽造成的悲傷。


我認為除了在敘事與節奏上的傑出,能夠細膩的呈現不同的故事之間辯證的主題
之外,我認為電影的使人感動之處,是在於非美國生產的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
納利圖帶有的獨特筆觸,所呈現的一股悲涼之感。


在墨西哥故事,艾米莉亞的兒子的婚禮,有段令人心醉欲淚的歌曲,即使對墨西
哥完全陌生的我,卻也強烈感受到了中南美洲特有的浪漫,一種帶著悲傷卻又美
麗的音樂,一種在歡樂的宴會的背後隱藏著的心酸(這樣的感覺)。而當她們非
法越境時,情急之下,艾米莉亞的姪子聖地牙哥將她以及兩位孩子拋棄在荒野時
,那種被世界遺棄似的絕望感,幾乎從電影裡蔓延出來,引發了那埋於人類潛意
識裡,那迷路於世界的深邃恐懼,突然墜落到陌生語文國度的惶恐與狼狽,令觀
者無不同情。


導演筆觸最深的是墨西哥場景,然而,在日本故事裡卻也有極度悲傷的詩意的刻
畫,深夜的知慧子裸體站在黑暗高聳的公寓陽台,城市燈火繁華孤獨,她的內心
就像永遠掛在和世人不同高度似的,沒人靠近,也沒人願意靠近,除非用墜落撞
擊的暴力才能喚起注意吧。當偏激的行為不斷被拒絕,沒有遇到間宮警官對於哭
泣的知慧子的卑微弱小的憐憫,也許最暴力的手段:自殺會是她的出路。(她不
向警方謊報其母親是跳樓自殺的,(我猜測)是投射自己內心的自殺衝動,最終
導演選擇不讓她走這個方向)


摩洛哥的美國夫婦故事是比較難拿捏的,或許在編劇上有把格局放大到國族衝突
的野心,但是結果並沒有多加著墨,而是繼續聚焦在個人之卑微上。奄奄一息的
蘇珊和查理等待不知何時才來的救護車,死神步步逼近的恐懼一點一滴的吞噬他
們身處的簡陋屋室。在這個民生物資遠落後於美國的村落,導演其實呈現了一種
都市共同潛意識的恐懼:脫離了物質文明,我們其實脆弱無比。



悲劇來自隔閡與誤會,我們悲傷,因為我們赫然的驚覺到自己被拋到世界上那孤
單與無助,這樣殘酷的事實使人類難以承受。導演在最終讓每段故事大致有個答
案:蘇珊沒死、兩個孩子也沒死。但是另一方面卻沒有交代摩洛哥的哈桑是否死
亡,尤瑟夫是否會被當地法律宣判死刑。艾米莉亞也面對被強制遣返,離開已經
成為生活重心的美國。姪子聖地牙哥也行蹤不明;日本故事裡,間宮刑警因為知
慧子的眼淚,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在迷離的城市裡,神情若有所思。我們可以
發現,這些故事裡,美國人是相對幸運的,日本故事比較中性,而墨西哥和摩洛
哥故事,結局仍是宿命論的,無法逃脫的悲劇。也許反映了他眼中的世界真貌吧




04/01/2007 Milstein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ilste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