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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 (上)


氣象報導有一強烈颱風要來,他們繪聲繪影的形容成極可怕的怪物,並且訂出
了時間,彷彿到了那一刻,整座島嶼將會被它一口吞下。


高架道路上塞滿了車,多半是趕著在風雨來臨前回家的旅人,這座城市留不了
人,記得曾經在報紙社論上提到,這裡的人們沒有建立起認同與驕傲,就算不
是即將來到的暴雨,他們一樣不會想在此多作停留。週末一到,他們逃散之後
,這裡宛如死城。


這裡本就多風,而這些人群也像風一樣,勁揚而來瀟灑而去,在風吹塵煙之中
,這裡是週期性的遺蹟。


印明望著眼前的道路,天尚未全暗,但是雲霾蓋滿了天,不過,在高樓與高樓
之間的勉強可以看見遠方天地交界線之處是詭譎美麗的暈黃。太陽即將落下,
光線照射在雲層爾後在折射過來,略帶著紅、略帶著紫,主要是黃,有點陰沉
的黃,鋪滿了整座城,每座建築、每個人、每個動物、每個隆隆作響的機具,
大家共同處在呼吸困難的密室,進行令人昏眩的化療。霎時他感覺到這車流人
流的幌動不安,那份逃離之急切,以及他內心的游移與鬱悶。


等了許久,他的巴士仍沒有來,天空開始下起了細雨,風也有增強的趨勢,他
看了看手錶,查看了一下口袋裡皺摺的車票。他隱約感覺到這班巴士是不會來
的了,可能是因為颱風之故而停駛。一邊想著,他無意識的順著路往下走,天
空這時下起了細雨,天色更暗了。他的左手方,車流不斷的順流而過,幾回差
點碰到他的手肘。他沒有帶傘,風挾著雨水吹進了他的眼眶,眼前一片迷濛,
他的記憶也變的迷濛了起來。


有時總有類似的恍惚,當他靠坐在巴士窗上望著窗外發呆時,車內漆黑,國道
一號上的路燈以及其他車的車燈的光亮,一道一道將車內人體切割著,恍惚的
他總誤以為他正在時光隧道中,而他卻還未做好準備,當他翻閱了過去的痛苦
,決心要為遺憾的選擇reset時,車子下了交流道,當車內燈打開,突然的光亮
讓每個乘客甦醒,他才發現,他仍然停留在現在,那些過去的悲傷,他又經歷
了一次,而且繼續無力改變。


此時他走在逐漸黑暗的昏黃當中,約是這類的恍惚狀態,因此也不再顧及車輛
與自己的距離,幾次車輪將積水濺起潑到他的身上,他也渾然不知。腦裡想的
是那些誨暗的記憶。


他有時赫然驚覺自己的孤獨,發現其實總是孑然一身的搭車往返於兩座城市之
間。但隨即又害怕起了那樣的自覺,因為那有如鏡子,清楚的反射出自己的樣
貌。他寧願不曾發現,鏡中的自己如此卑微。他容易自憐,容易悲傷。


表面上的強悍與意志力,也許是那用力的逃離自我面對,所引發的強烈反作用
力吧。他害怕孤獨,更害怕「發現自己是孤獨」這件事情。


甚至,原本以為距離甚遠的死亡事件,此時卻覺得非常接近。印明想起了友人
在喪禮上的痛哭,感到不忍;想起了胞姊在同意書上簽名,表明放棄急救小生
命時的啜泣;甚至許久許久以前,血親的逝世,懵懂無知的自己,看著他們的
遺體、火化後的骨灰,那時的空白-沒有概念的空白。在他有限的生命歷程裡
,死亡事件造成了當事者的悲傷,自幼沉默的自己,也許是本身的敏感,纖細
的心靈容易受到他人情感的波動,然後降到意識的深處,變成自己的一部份。
他們總說印明是個呆子,因為他既不哭也不鬧,只是安靜的坐在角落。但其實
印明的心靈並不安靜,各種風浪都在他的內心造成波瀾。他也許建立了避風港
,但是,仍然擋不了死亡的神秘的衝擊,那會在一瞬間讓他當機。


走著走著,走到頭前溪大橋上,他的右手邊是西方,太陽落下之處。



(待續)


08/17/2007 Mils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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