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鋼琴師》的寫實與詩意


寫實風格的作品向來不好掌握,多一分容易失之瑣碎,焦點渙散,少一分則力度不足,蜻蜓點水,好的寫實電影,總能在一平凡的、開放式的電影結束的散場過後,讓觀眾在步出戲院,搭上公車後,看著窗外的無語時,一點一滴的,電影的影像和音樂如融鏡般滲進腦海,情感自心底層逐漸浮現上來。《寂寞鋼琴師》就是這樣的作品──儘管看完的當下並不覺得很特別。


同樣是描述了演奏家因為過於敏感而逐漸精神崩潰,但卻和《鋼琴師》(Shine)呈現了迥然不同的風格。整體說來,《寂寞鋼琴師》是寫實的、詩意的、不明說的、曖昧的;《鋼琴師》則是鮮明的、表現的、直接的。


電影是影像的語言。話可以說的很直接,也可以很曖昧;直接不一定就是粗淺,曖昧不一定就是做作。


電影的開頭,導演Riccardo Milani呈現的是主角盧卡的童年和母親在非洲度過的美好時光,在明亮熾熱的異國沙灘,記憶中總泛著寶藍色海水與白色浪花的柔亮。這個回憶就是整部電影的主導動機,童年時即具有憂鬱特質的盧卡長大後念念不忘的總是這段陽光沙灘和家人嬉戲的時間。當他深夜起身看見了夜裡母親暗自垂淚,母親擁他入懷之後所教導彈奏的第一首鋼琴曲──這就是他的音樂的靈魂的啟蒙──成為整部電影的他的音樂最好的序奏:他透過音樂永遠的追憶著絕對不會回來的這段美好時光、那份對母親的愛、那個美好的完整家庭。同時,父親的先行離去暗示了盧卡心中的這段記憶無可彌補的缺憾的開始:父親和家庭聚少離多、家庭成員彼此疏離。




那段回憶結束在一場車禍,導演並未把話說破,並未真正點名母親是否因為那場車禍而死,而母親之死又對這個家庭與盧卡造成了什麼樣的衝擊。但是卻在許多地方藏了許多看似不經意的線索:他的女朋友問起他的母親的死因,盧卡回答:「得了腦瘤而死。」這使觀眾開始察覺盧卡內心藏有秘密;全家福聚會時,盧卡無意的說話刺傷了父親,挑明了大家聚少離多感情疏離的事實,這讓觀眾對盧卡的不懂人情事故感到不安,電影後段,當盧卡說:「是我害死了母親時」,妹妹芭芭的情緒反應比其他人激烈,而該場車禍現場除了母親和盧卡就是芭芭,芭芭也是和盧卡互動最多的手足,觀眾則對盧卡的內心秘密已經有了底了。另外,盧卡的愛人的長相和母親有幾分神似,又是否是導演刻意的安排呢?意味著盧卡透過音樂,追求的是逝去永不復存的母親。這純屬我的猜測。這諸多隱喻的片段,逐步的加強了細心的觀眾對盧卡內心世界的輪廓。一般電影使用的多半是訊息明確的正面描述,《寂寞鋼琴師》則是一層又一層的用暗喻描繪出內在的輪廓。我認為在美國電影當道的院線片中,《寂寞鋼琴師》的詩意筆觸提供的與眾不同的欣賞。




每個鏡頭每段戲沒有一個明確的訊息,可是事後推敲,其實每段戲都是從最開始,盧卡的童年記憶延續而來。可以說,他音樂所追求的形上意義是最當初的那段美好的記憶,然而同伴的離去、樂手的驟死、愛人的離去,人世的不可避免的痛苦逐步降臨之後,他的終極形上意義也逐漸的崩解,表現於外的是他對家人與家人的言語傷害,他自殘他的左手不再彈琴,他逐漸崩潰的心智。


電影的後段,他展開了旅程,試圖治療他的病情,遺憾的是以失敗告終,當他真正接近記憶的初始之地時,導演才「終於」呈現了那場車禍的現場:盧卡目睹了母親的死狀。而電影讓觀眾發現答案的同時,也讓觀眾看到盧卡明確的知道自己的解答:他知道自己的無法跨越而選擇自殺,自殺之前完成了最後的作品,這份作品即為他的音樂的最終關懷。其音樂本就感人,電影重現了這段歷程,更加深了遺作「能飛的多遠」的情感力度。


電影末尾呈現了真正的盧卡家庭的紀錄影帶,和電影最開始首尾呼應。電影以及盧卡以這段記憶開始,被這段記憶主導,最終也因為這段記憶之不可跨越性選擇自殺,傳記電影和人物本身緊密結合。《寂寞鋼琴師》的寫實風格,看似瑣碎、情緒起伏不大,沒有特別激情,但其實寫實的暗喻具有詩意,意境幽遠。盧卡做為音樂家,他本身的音樂即說明了他自己,電影用詩意的筆觸再呈現了關於盧卡其人,提供了世人另一個認識一位鋼琴詩人的途徑。


05/04/2008 Mils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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