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曾經歷過,怎麼能夠懂得那種感覺呢?除了自己,有誰能懂那份痛苦呢?


我們覺得旁人絕對不會了解自己的痛苦,當旁人伸出援手表示善意時,我們便語帶不屑的視為快樂國度的人何不食肉糜的憐憫。僅有的朋友因此被激怒,拂袖而去,於是我們造就了自己更加孤僻。偶爾我們遇見也有著悲慘命運的人,我們欣喜若狂,用全部的心力去愛他,對方亦如是,但過沒有多久彼此就發現,這樣的愛是兩面刃,我們每述說一個秘密就是割自己一塊肉予對方,希望對方知道自己的鮮血淋漓的痛苦,另一面刃就是期望他的回報,回報他的痛苦與鮮血,他的秘密與痛苦。但是,這怎麼可能完全的交集呢?於是我們輕易的跌回孤僻之中,我們說:「他也是那麼悲慘的人,卻仍無法了解我的痛苦嗎?」


但是,如果真正接受了「除了自己無人能了解」這件事情的話,又為什麼繼續在愛情中打滾呢?因為,我們內心裡其實渴望那是假的,其實我們相信了解自己的人是真正存在的。而一次次的愛情就是一次次的試煉,試煉那個命題的真偽,而我們則一次次的被傷害,表面上傷害自己的是他們,實際上傷害的人是自己,是自己把自己投入人性考驗之中,是自己拉扯自己的矛盾,每次都到達極限,每次都慘烈的被重傷。


這是一個認識論的問題。假使我說,我相信有人能夠了解我的痛苦,那麼這個人即使不在眼前,也必定在某處;假使我說我不相信,那即使我因此而被粗心的刺傷了,也因為我明白這是一個既存的道理而能不以為意。但是,人真能這樣想嗎?如果這樣,我們便會走向一絕對孤絕,離棄世界的道路。於是,人必須要相信人是能夠互相了解的。


也許我們是戴上了面具在面對這個問題,也許我們其實不相信這些,我們其實情緒化、固執、偏激,因為我們知道,沒有人能夠明白那些記憶到底是如何的悲傷,它們是如何的折磨著我,使我痛苦,使我突然搌轉難眠、惡夢連夜,驚醒於午夜,淚流無以名狀。突然靜默於人群、隔絕於世界,覺得自己靈魂無依無靠,無所依托,覺得世界廣漠無垠,無情無義。


但偶爾的暖流,我們又會全數逆轉,我們又說,面具下的自己,是為了那份溫暖而活的,因為寒冬太久、冰封太久,使我忘記,溫暖是什麼滋味。當暖流流過我的靈魂,我感到一切都值得,哪怕已經瀕臨凍死,若是因為那瀕死之寒方能體會此刻的溫馨,那麼寒冬就有其必要性。我們又自欺欺人說,這真是考驗。我們需要寒冬,需要痛苦,因為沒有這些,溫暖就失去了溫度,而無所謂溫暖。


如果只是相信而不是真理,相信本身至少是我們確定的吧!如果我們不相信,我們又為何汲汲於愛呢?正是因為如此相信,所以當愛落了空,我們才發出怨懟憤怒的吧。因為我們其實疑惑對方難道不知道,愛情這麼難能可貴的東西降臨了嗎?他怎麼能輕易放棄呢?原來,我們犯了一個毛病,我們把應該是形上的愛,形下到了自己本身了。這不是愛,這是為了滿足對愛的渴望,而用的藉口,把自己當作工具去索討愛;即使是熱戀的雙方,因為了解產生落差之後,我們便輕易的以愛之形下去恫赫對方,當我們被拋棄了,被傷害了,我們便搬出唯我論的死胡同來,高聲呼喊愛情已死。


朔其本源吧。如果我們承認愛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事情,和神沒有關係的話,我們首先就該放棄針對那「絕對」的追問。所謂「愛情是什麼」就不會是無意義或者無答案的了,因為我們如今可以確立了「愛情是存在的」這個事實,即使沒有辦法說出答案,但至少絕對不是沒有答案。僅僅因為傷害而宣告「除了自己無人能了解自己」就是無效的了,因為,如果不是因為他曾經感知到你的悲傷,你的脆弱,妳幽微難測的情感,她因為自己的記憶,而起了某種觸發,同時,妳對她亦然,若非如此,妳們之間怎麼會產生愛情呢?


所以你仍會繼續追求愛情,你無法否定那個溫暖,那瞬間的感動,感動之後的激情,你知道那是真的存在,你不可能真的否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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