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外頭,木棉花幾乎全謝了。但沒兩天,嫩綠的葉子紛紛冒了出來。

總是在凋謝的時候察覺樹木之輪迴,但卻總忘記早春的綠芽也是輪迴的一部。如果我們會因為一夜落盡的枯葉驚覺年華一去不再回頭而悲傷,便不該忽略下一個轉身,摔落死去的花朵孕育了的新生的欣喜。

死與新生總在一體雙面,也許秋天無聲無息的雨夜是個精巧的陷阱,凌遲到了冬季,死之本能蒙騙了生之慾望,在我們哀傷的下一刻急於自我宣判極刑,來不及見到下一個雨季,見證陰霾灰暗的天空下打下第一道春雷的剎那,又是一次的創世神話的開始──我們總是可以選擇每一個春天,每一天,每一秒都是個新的宇宙的。

便是因為死之無可復返,而賦予它儀式性的哀美,只是被雨打落摔在地上任人踩爛的花朵也成了殉道者般的崇聖。花朵的顏色本是嫩潔,沾著泥土的腳印踩在它的屍體更激起我們的憤慨,彷彿我們心裡的神被不知情的野夫褻瀆。

然而我們無能為力挽救一朵花的生命,因而將那揉雜著憤慨的憐惜無限上綱,變成另一個無限的存有,延續我們內心不滅的神明,使之轉化在那朵花曾經的潔美,上升成一種美的純粹──我們說,那朵花成就了一場悲劇,她的美因為死而超越。

但或許,就真的只是自欺欺人的包裹著甜蜜糖衣的謊言?明明春雷過後惱人不停的春雨之下,再也不忍撐著傘看著的樹木上已經長出了新的不甚起眼的綠芽。

當我們正視那奮力掙扎往天空渺小無力卻無限可能的新生綠芽,也許我們就會明白某種真理,自另一個真理──死亡之必然性──演化而來,死之必然之後,生之必然。

擺脫了死生之二元,自耽溺的幻夢中甦醒,我們竟也驚覺,死生之間,由對立兩造變成一體雙面,再由一體雙面變成輪迴連轉,死死生生,也許本為太虛同元。

那麼,我們的精神、靈魂,就不會只是一朵朵終將死去的花朵,而也是榮枯之葉、積累之輪,是那棵樹木本身,是那個輪迴本身。

巷口的不甚美麗的木棉樹,變成了一棵,涅槃之樹。

2010/04/27 Milstein
2009的木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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