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強烈期待,上映第一天就去看賽德克巴萊。

上集《太陽旗》的前面三分之二並不是太讓我入戲,但是最後漸入佳境,直到最後一幕最為高潮:莫那魯道背著搶來的步槍跑到公學校操場正中央旗桿下,氣喘吁吁的環顧四週,濃霧之下的殺戮戰場,滿地屍體與鮮血,表情嚴肅。他清楚地意識到一條必死的路已經展開,但這條死路卻又是必然的,因為他無法容忍尊嚴被外族所踐踏。這是悲劇的必然性。

第二個印象深刻的地方,是少年巴萬衝進去殺死日本婦孺的場面。暴力不應該濫用,但是需要暴力的時候導演絕不可手軟。對一個少年而言,出草在他內心的偉大意義真的有那麼明確嗎?我更寧願相信那揉合著復仇的心理,被以「出草才能成為男人」的名義下而正當化暴行。意即導演讓「出草」不只是單一片面的解釋。「暴力」總是可以有各種藉口。賽德克族或是日本人,沒有一方是純然的正義。

另外,花崗一郎、花崗二郎的認同矛盾,以及鐵木瓦歷斯與莫那魯道的恩怨,也是上集埋下的伏筆。少年鐵木瓦歷斯一句「總有一天我要砍下你的人頭」以及莫那魯道回應:「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活著長大」,充滿血性鬥狠的台詞再次說明了導演從不想讓角色被扁平化的企圖。

但是下集《彩虹橋》沒能讓電影的優點繼續發揮,反而讓上集隱約暴露的缺點擴大,最終使賽德克巴萊成了一部只是中上等級的電影,未能臻於史詩,甚至難稱傑作。而缺點的部份,其實早在《海角七號》就已有端倪。

我完全同意賽德克巴萊的正面意義,但那是在製作面、話題面、題材面、歷史面,以這些觀之,我認為這是一部好電影,但以電影面、戲劇面而言,它不到大作的地步。

1. 人物聚焦顧此失彼。
下集一開始就讓花崗一郎、花崗二郎切腹自殺,導演在上集開展的日本人/賽德克族的身分與信仰認同之經營隨即告一段落;最後導演藉日軍司令謙田彌彥之口來回應莫那魯道對一郎所點出的信仰矛盾:兩造的政治立場雖然有異,但信仰最後是殊途同歸。但是謙田彌彥是個塑造失敗的角色,他最後感嘆賽德克族重現了日本武士道精神的話令人啼笑皆非,因為他在之前表現出的就是跋扈無腦的形象,

巴萬的血性雖然證明了為「出草過的人就是男人,與年齡無關」,但我看到的「出草也許只是復仇」的複雜意涵的可能性也沒了。

鐵木瓦歷斯以及小島源治的空間更是被嚴重壓縮,前面起了頭要開展兩人的內心矛盾,後面卻收尾的略顯匆忙,中間的經營更是破碎零星。

自殺的賽德克族婦女,徐若瑄、羅美玲、溫嵐的角色經營更是零碎。前段沒有足夠的能量累積,使得後段的戲份讓人很難入戲。

導演太想要放太多東西到各個角色,下場就是焦點分散,情感能量不到位。上集一開始聊表一格的帶過漢人角色,還讓人感到導演的取捨有當,直接放棄漢人觀點,但是賽德克族的角色卻不能割捨,導致反效果產生。


2. 音樂過於飽滿
配樂從頭到尾塞的滿滿的,聽到後來很累。另外是個人偏好:我認為賽德克族的歌謠有些地方很突兀,講話講一講突然唱起悲壯的戰歌,我覺得有點不自然。有種匠氣斧鑿,刻意營造氣氛的感覺。

3. 戲劇性弱,依賴對白。
一開頭鐵木瓦歷斯和莫那魯道相遇的戲就有戲劇性,因為他埋下了衝突;花岡一郎和二郎和莫那魯道之子之間的對話有戲劇性,因為他點出了身分認同的衝突;花岡一郎和二郎的自殺有戲劇性,因為這個矛盾用了一個合理但是不尋常的解答──自殺;瓦歷斯之死的戲劇性不足,因為中間太長一段我們看不到他的內心世界。謙田彌彥的一番話沒有戲劇性,因為前面的表現讓觀眾實在很難想像他是會感懷的人,更遑論感動。

沒有戲劇性,單靠很有氣勢的對白,感動不了人。越是到電影後段,雖然經歷越多的打鬥,但是主角說的話,已經越來越沒有感動的力度,因為沒有鋪陳,沒有邏輯,好像觀眾沒來由的就要接受導演的微言大義,剩下的只需要藉劇中人物之口轉述。那這樣子為什麼還需要電影?

無庸置疑,作者有理念想要傳達。但是所謂藝術家,就是將理念以藝術的形式傳達出來。小說、電影、戲劇、漫畫都是形式,故事則是其血肉。故事要讓人產生認同,就要有戲劇性以及合理性。否則就是教條而已。我同意這些理念是偉大的,但是電影作為表現藝術,如何說一個動人的故事,不能只靠貌似很有氣勢的對白。

其他缺點還有很多,但是這三點是我認為最關鍵的。

11/21/2011 Mils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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