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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人的疏離感,早就不是什麼秘密。「我是一個疏離的人」,就像是「地球是圓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一樣,是一件在過去的歲月裡一次次的証實而得的事實。我既不想變成那樣可以單純的敞開心胸和眾人為伍,踽踽獨行的自己便是必須接受的事實。過分想要關切我隱私的人,我可以圓滑世故的打太極應對。

然而,對於親人也同樣有這種情感,這便叫人真正體認到自己孤獨的事實,來自社會規範的教條,「因為是親人,所以……」這更激起我反抗的情緒,我難以忍受強加我的意志而要我做出回應的詢問。即便說是關心,也難以不教我存疑這份真心只是種藉口,因為真正的關心應該是對我的整個人整個情況有想要了解的意圖,不去知道我的性格、歷史、心路歷程,而隨便拿一套規則來切入,我感到是種虛偽。於是我落入唯我論的世界觀之中,有成為偏執的瘋子的危機。

內省的動作絕不可免,引入溫和的理念來中和我的憤世嫉俗,以免逐步變成硬梆梆的鐵塊,成為難以接近的老頑固。但我並不能虛偽的以為,自己將百分之百變成另一種人,而是在有意識的情形下,了解自己,保有自己,同時也習得應對世界的完整方案。

孔子要到七十歲才達成的不踰矩的境界,既然已經「知道」,沒有藉口說三十歲就可以自我原諒。只是不必要激烈的歃血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XXX」,因為那也是另一種偏激罷了,且綜觀他人,會激動的對外發這種誓言的人,多半會違背它。對內要堅定,對外則是噯噯內含,然後時間才能證明自己的那份決心。

我可以直接的說:「我不想去!」,然後說明那份不想去的心情之所由來。但那在今天來講實在是老調重彈無數遍,並且因之而發起所謂不自由的愁悶。但,世界上有誰是自由的呢?大概要到七十歲什麼都可以放下不在乎的時候,才有真正的自由吧。因此,重點不是怨嘆不自由本身,而是認知到不自由的這件事情,然後往「隨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努力,努力的方案,需要時間與經驗的焠鍊,方能約略摸索出一個體系,一個用以安身的意識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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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完美的,我是人,我不完美。儘管努力握拳控制,情緒必然仍會像指縫間漏下的沙子一樣,逐漸的散逸,而教親密或是敏感的人覺察那份偏執。關於這一點,我對待自己,正如我希望他人對待我,以及我要求自己對待他人,我不否定本我的情緒,而我會肯定那份努力克制的心情,那份誠意,而能對那難免的令人厭惡的性格選擇原諒。

於是我以自己的標準去檢驗他人,原諒與否的答案便顯而易見。鬧情緒的人是否知道自己在鬧情緒,且讓人感受到控制它的意圖,如果意識到自己是這樣的人,卻選擇任由他傷害別人,我便不能原諒。因此,這次農曆年的相處,更清楚的確認了父親,而很可能也沒有再多幾次機會,讓父親可以證明我的理解錯誤。過年時他非常感傷,不知明日是否再有,情感上我為他感到悲傷,但是更悲傷的是,當我再次努力的要拉他出門時他的回應,卻使我再次確認了他在我心中的那份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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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經歷過孤旅,感傷的確認了自己的本性,便不能產生積極的心理:「自己認同的情感,哪怕稀少,也才是自己要付出的。」過去早就有類似的動作,只是這套意識形態經由旅行而被塑造的更為完整,像拉坏製陶,緩慢的由粗坏而見雛形,細工而漸出完整的形貌。

自認本性孤獨的人說「人果真是需要陪伴的」「人的意義終究是建立在他人之上的」乍聽之下有些矛盾,其實不然,前者是自己的本質,後者是體悟而出並且將之力行的行動。天真的簡化人世的運行規則,而汲汲於熱鬧的群眾,這樣的人看不見對自我的深刻了解,最怕是宴會過後賓客散去的moment,席捲而來的空虛寂寞,才猛然地驚覺自己是自欺欺人。正因孤獨的感覺如此難受,又不能放棄自我的本性而投入空虛的群眾歡樂,對於機緣的友情與愛情,有什麼理由不放入全部的靈魂?

然而,正是這份先天悲觀主義的認知,而起的積極樂觀,使我賭下一次次的情感,而遍體鱗傷的吧。最後,放逐自己到遙遠的地方,而又歸來,而卻再次投入另一次豪賭。這帶有永劫回歸的意味,可能才是最大的悲傷,然而卻也因此而隱含了悲劇超越的可能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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