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飛魚-我們的小品愛情故事


台北來的女孩,和蘭嶼達悟族男孩之間產生的愛情。


故事的根本確立了,接下來就是爲這兩人的角色賦予更多的深度,使之立體。


角色的性格背景立體之後,兩個人之間所碰撞產生的火花、衝突、摩擦才能顯
得真實,感動,而非僅僅只是男歡女愛的肥皂。


這是我看到的這部電影在劇本建構上的三部曲,也是整部電影的鋼骨。


於是我們看到導演接著在這個骨架上爲劇本添加血肉,使成一個活生生的故事。
而這個時候也看到了一個導演的企圖與稚嫩,長處以及不足。


首先,導演曾文珍企圖將台北(廣義來說,台灣本島)和蘭嶼兩個截然不同的
城鎮賦予性格然後附著在人物之上,接著,繼續讓人物的性格從其分別代表的
地方脫離開來,進而產生融合。融合的方式是以愛情來呈現。


這樣的意圖一不小心會將過於批判的課題帶入電影之中,比如城鄉差距、本島
外島發展、族群問題等等,這些議題在電影中隨處可見,尤其是前半段,李晶
晶剛到蘭嶼時,對白中經常出現的:「你們台北……」,「我們蘭嶼……」的
諸諸皆在召示了本島與外島之間的差異。而隨著電影故事的進行,我們更可以
看到的是蘭嶼經濟和本島之間的差異,避風的哥哥姊姊都到台北工作,他的父
母和妹妹向他抱怨,爲什麽他不到台北工作,留在這裡卻又不去打魚?李晶晶
來蘭嶼的工作,是調查手機在蘭嶼的收訊,作為未來設基地台的參考。避風的
回答是:「手機在蘭嶼沒有用啦!老人家根本就不用手機!」


電影的基調應該不在此,而在於述說一段小品愛情,因此上面點出的問題在後
來並沒有持續追議,這也絕非本片的意圖,只是因為這個電影是國片,我們(
至少就我而言)實在很難不去注意到這些電影中提到的議題,儘管也許導演已
經輕言帶過。


台北等於疏離;蘭嶼等於純樸自然。這是最主要的要賦予兩人背景的城市性格
。而這樣的性格又略為淺白,因此上述提到的議題也不得不被略略突出的被呈
現。


這個略微的失衡可能也來自導演對於愛情故事的推演不夠熟練之故,如果能夠
將兩人的愛情發展多作點鋪陳,那麼對於其來自的地方的性格的描述也就較能
蜻蜓點水帶過即可,這是第一個小失衡。


之後的失衡便都源於此。


電影到了後段,晶晶的錢包掉了,而暫住在避風的家,也是兩人感情滋長之時
,一方面晶晶和在台灣的男友之間感情觸礁,接著感覺出晶晶在都市生活的不
自由,另一方面,鏡頭呈現的不只是避風的淳樸,更深入的是他對於生活的態
度,對生命的態度。他沒有像他的哥哥們去台北工作,而是寧願自己待在島嶼
上自由自在,然而鏡頭呈現的他,帶著些弱勢族群的色彩。


他說:

「反正到了台北,又沒有一技之長,還不是去做工。」


「還不如待在這裡,自由自在。」


因此,避風的性格反而是由於他的原住民身分而顯得非常立體,他的弱勢反而
突顯了他的純樸善良的性格,他的生活觀是來自於對都市生活的消極反抗,而
非灑脫於文明之外的反璞歸真。此時,導演原本賦予蘭嶼的「純樸鄉村」性格
,從王宏恩飾演的避風身上漸漸剝落。避風這個角色變的立體有了深度。這樣
的襯托之下,他對晶晶所產生的情愫更打動了人心。


晶晶說:

「說的對,人就是要活的自在。」


於是她把戴在手上的戒指脫下,丟到海裡去。這裡體現了她對於都市生活所代
表的疏離、不自由的反抗,對於蘭嶼的自由自在的認同,此時,台北的「經濟
好、都市化」性格也開始從晶晶身上剝落。兩個角色由這段的對白各自剝落了
原本附著其上的城鎮性格,而兩人之間產生的情愫也就打動人心。


失衡就是在於,王宏恩飾演的避風是更有複雜性的,因為他原住民的身分使然
。晶晶代表的都市性格放在其他城市或許都適用,達悟族的避風,所披在上頭
的蘭嶼性格卻較為特殊,因為那是弱勢族群,是比較沒有選擇性的,是被動的
。避風不敢直接的表達情感,只敢偷偷的把錢包藏起來拖延晶晶回去的時間。
他被困在這個島嶼上,他到了台北也沒有謀生能力,他能夠給予晶晶的是一棟
沒蓋好的屋子,一桌簡陋的飯菜,當晶晶回去之後,他沒有勇氣主動打電話給
晶晶,只敢暗自到電台點播,訴說想念。我們看到他對晶晶的思念,我們感到
與之相同的悲傷,正是來自於我們都明白他的缺乏與無力,這不是因為他是一
個喪志頹廢的青年,他只是一個愛唱歌,快樂,一個「到了台北也沒有一技之
長」的原住民青年。於是,情感的附著底床又回到了導演淺嘗即止的族群問題
、城鄉差距問題上。所以,這個失衡源於第一個失衡。


第三個小失衡是蘭嶼性格塑造的失衡。抽象上,蘭嶼是純樸、快樂、治安很好
的小島,現實上,蘭嶼是個小海島,每年有飛魚季,有非常美麗的海岸。這是
一個在視覺上可以好好發揮的地方,可是有點小可惜的是,海洋的美麗沒有被
很好的呈現。


但是儘管有這些小失衡,我仍然喜歡這部電影。


到了電影的後段,演員表現由生硬而熟練。令人欣喜的是,口白方面非常的自
然,沒有那種念散文作品的怪異感。後段,兩人分離,晶晶在台北,電影裡可
以看到除了跟一個好友吃飯之外,和其他成年人幾乎沒有交流。(和純真的小
朋友有交流)。避風困在小島上,卻也開始學習捕魚、種田,更積極的過生活
。(但仍然是困在島上)。


偶爾幾個生硬的橋段,想要強調蘭嶼的美好記憶,仍然顯得淺白:蘭嶼的魚新
鮮,蘭嶼的海乾淨,有一段晶晶走到水族館裡看著水族箱中的魚,想著蘭嶼,
恰恰暴露了第一個小失衡:蘭嶼印象只能停在水族箱的層級而已。但是基本上
無傷大雅,因為整部電影最成功之處,導演最拿手之處,就是掌握到了那份淡
淡相思的韻味。


一點一滴的累積晶晶在台北的孤獨、疏離的情感,避風在蘭嶼不敢連絡,獨居
可以聽到海潮聲的小屋。隨風第一次到電台留言卻欲言又止;晶晶和小朋友如
如的互動,漸漸帶出了蘭嶼記憶。一點一滴的累積,直到避風看見了晶晶留在
門上的留言,鼓起勇氣到電台留言給晶晶(仍然不是主動,但已經是突破了)
而晶晶正好聽見廣播,而後終於決定回到蘭嶼。


不知道是不是導演察覺到最後這樣的轉折動機太過於巧合,而因此在電影的前
中後段加入了猜硬幣正反的戲,想要藉此強調「緣分」。雖然說服力仍然不足
,但是如果導演真是如此安排,那我願意稱讚至少在劇本邏輯上有誠意解決。


電影的最後,晶晶回到蘭嶼,導演用遠景拍攝,她站在堤防上,避風原本和同
伴在岸邊整理漁網,看見晶晶來,他奔上堤防和晶晶說話。背景是山,兩人在
左上角一隅,堤防下是達悟族的獨木舟,右下則是他的兩個同伴。導演並沒有
用中景來拍攝兩人的重逢,而是將兩人放在鏡頭一小角,成為整個景色的一部
份,淡化了兩人之間,但卻強化了山水印象,電影在此時結束,從頭到尾,兩
人的情愫都是襯托在蘭嶼山水之下而生的。故事的鋪陳的筆觸是溫和的、情感
是纖細的,淡淡的,讓人感覺清新,這也是自始至終都很一致的感情調性。沒
有非常激烈的起伏、灑狗血的熱情,而是雋永的小品,悠遠的情感。處理整部
電影的情感的推演的拿捏,這是電影最成功之處。


特效迷思已經逐漸退場的現在,故事本身,尤其是以自己故鄉的台灣為背景的
故事,我相信不會沒有市場。儘管技巧上「等待飛魚」有待琢磨,但是處理情
感的拿捏手腕,卻可以讓人喜愛。下一部作品,必定會更加成熟,如同電影裡
小女孩如如期盼看到飛魚的出現,我也期待著下一部屬於我們本土的小品愛情
電影的出現。


註:王宏恩飾演的避風是達悟族人,王宏恩本人則是布農族人,片中出現的一
段音樂是我很喜歡的曲子「月光」。是收錄在「走風的人」之中填做中文歌詞
的版本,但我還是較喜歡他第一張專輯「獵人」之中,用布農族母語寫詞的版
本。當然,布農族語的的「月光」,不會用在蘭嶼背景的等待飛魚之中。


{###_milstein/20/1312737279.mp3_###}

12/04/2006 Mils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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