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stein

以劇情片來說，六號出口的表現是不及格的



六號出口－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

通常來說，任何的作品都可由兩個基本方向去欣賞：形式與內涵。以一部電影來
說，就是「如何說一個故事」，以及「故事說了什麼」。國片市場長期萎靡的其
中一個原因就是在於許多導演偏廢於內容而忽略形式，因此經常予人沉悶之感，
更令人詬病的是，隱藏在玄之又玄的謎語之中的，恐怕是連作者自己都不甚清楚
的東西。即使是想表達某種抽象的概念，也至少基本上有些脈絡，可惜的是，在
我看來，多數是犯了陳意過高自以為是無病呻吟的毛病。在這樣的環境下，儘管
近來的導演紛紛表現了從象牙塔走出的態勢，可惜的是在他們之前缺乏了指導「
如何說故事」的作品－－甚至是從電視台連續劇汲取養分也好－－因此生產出的
作品，就算有擁抱大眾的意圖，卻沒有相搭配的技巧。

六號出口就是這樣的一個作品。

每段戲與戲之間的連接非常拙劣，導致劇中的故事連貫度非常差，呈現破碎的局
面。劇中的人物沒有得到順暢的描寫，無法用鏡頭去交代人物的性格、更遑論塑
造立體的形象，而導演即使有個想要陳述的概念，如「隱藏在青春之下的那沒有
出口宣洩的無名躁動」，也被切割碎裂的亂七八糟，而電影就浪費太多時間在無
謂的、表象的、四個主角之間的瘋狂故事。而即使是這個青春命題，竟然還是從
劇中前文不對後題般的對白中最被「完整」的接收到，而非來自影像。

舉例來說，電影敘事的重心似乎是圍繞在Fion和小薇兩個好朋友之間的心結上，
但是到底我們是否從電影中得到了足以使觀眾了解兩人的訊息？導演賣了個關子
到最後才揭曉真相，而真相也僅僅知道兩人過去心結的事件本身，對於小薇和Fion
過去的情誼根本是只有靠Fion的口白交代，既然沒有足夠的訊息勾勒出兩人過去
從好友到疏離的輪廓，對於在西門町重逢之後的兩人，在電影中逐漸形成的內在
衝突，又怎麼能夠產生戲劇張力？所以，Fion的十八歲生日、直到最後兩人在秋
葉會的「Freeze」，呆版的平鋪直述是沒有吸引人的力量的。不得不批評的是，
即使導演有用影像去經營的Fion，呈現的也是跳躍式的、嘎然而變的，Fion和家
人之間的衝突，她想要追求小薇等人所象徵的「自由」，以脫離家裡的束縛，我
對於導演使用最簡單，甚至肥皂的劇情沒有意見，我認為只要把故事說的好，就
算是再老套的情節都可以感動，但是如果連最簡單的衝突都可以表達的如此不連
貫，那這肥皂的情節真的讓人如坐針氈。

導演在Fion和小薇之間的敘事亂了套、呈現紛亂之時，兩位男主角Vance和范達音
更是蒼白平板到可怕的地步。年輕是什麼？青春是什麼？其實我不可能百分之百
知道，我也不應該自以為懂，但是我確定的是，隱藏在西門町紛亂人潮中的年輕
人的內心心理，絕對不是只有表現於外在的屌、流行用語、服裝之上這樣而已。
小薇的塑造基本符合，可是偏偏導演在小薇上已經焦點渙散。而這兩位男主角，
非常可悲的，我真的祇看到導演賦予他們的只有外在的屌、流行用語、服裝等等
而已，導演精心策劃的屁股夾沖天炮，或者是從坐在輪胎中從天橋上一滾而下等
戲，在觀眾的笑聲背後，徹底的暴露了導演在刻畫兩人性格的失控！必須要知道
的是，表現於外的行為，是源於內心，如果敘述的重點從頭到尾就是他們表現於
外的事情的話，那麼觀眾對於他們的認知，也就僅僅到此而已了。就算片末導演
為Vance設計了一場非常棒的戲：從忠孝橋接到平面道路的引道上溜滑板而下的
吶喊，但是對於Vance的性格描述，最多也只有這麼個沒頭沒尾的畫面而已了。

故事劇情太多不用心所造成的邏輯矛盾不勝枚舉，令人不禁懷疑導演沉迷在畫面
上呈現西門町 ＋ 青春之意象營造（事實上我認為這也是失敗的，等會再談），
而對於劇本連戲的品質也不顧了嗎？為了尋找小薇，他們拜託了幾個人，這段戲
導演企圖想呈現「西門町之臥虎藏龍」（事實上，西門町真的是有本錢可以拍成
臥虎藏龍之地，如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那樣的氛圍），但是一場蔣老的戲，不但
邏輯上很牽強，還浪費一堆底片來拍兩人的對招，動機上言之不成理，電影的氣
勢整個就弱了一大半，星爺的電影可以拍的無厘頭，但是衝突的營造上卻一點也
不含糊，劇情可以簡單，卻不可以不顧邏輯，斧頭幫要打豬龍城寨前，人家導演
可先花了幾分鐘交代「斧頭幫無惡不作，要吃你不必講理由」這個前提。我真的
說服不了我自己，對於蔣老要幫不幫忙還得打人家一拳看他接不接的了招，這其
中的道理，除了：導演只是想表現「西門町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這個概念，但
是卻完全不到味。

他們計畫以Fion假扮援交妹等待歹徒上鉤，而他們就直接站在Fion等人兩步之外
的距離，而前幾幕戲才大肆拍攝了他們在西門町到處張貼尋人啟事，甚至鬧上電
視新聞頭條，這時最好也在西門町犯案的歹徒會不知道你們的身分。我認為合理
的原因是因為導演想要塞進「對於媒體誇張宣揚亂下評論之嘲諷」而將他們先前
的尋人行動弄的太大，以致於跟後面的戲產生了矛盾。

而這幫老人們答應幫忙之後，在看到歹徒將Fion擄走時（而且又跟之前的矛盾產
生了矛盾，歹徒會在這時出現就算了，Fion竟然還不知道喊聲一下？），老人們
不斷以手機錄影，交代了她被擄走的路線，然後傳送到范達音的手機，讓他們一
路追蹤，「而不是」出手救人，擒住歹徒，再連絡他們。這非常不合理的安排只
能解釋成導演有意賣弄「手機→年輕人必備之通訊產品」這個概念。為了這個概
念，卻得讓劇情不合理到滿點，這值得嗎？

諸如此類的顯而易見的連戲矛盾或是瑕疵不勝枚舉。

六號出口在製作上很重要一點是要和西門町概念作連結，預告片中有一幕非常迷
人的畫面：眾年輕人以車子拖行賣場推車，范達音坐在推車中，在夜晚瘋狂滑行
於西門町。這帶著點青春神秘夜飛翔恣意狂放的畫面是吸引我進場看片的一大誘
因，可惜，如前所說，當故事被敘述的七零八落的時候，無論想要營造什麼意象
，都使不上力。「主體必須要先顧好，再來談附加的東西」這應該是基本守則才
是。

最後是口白的問題，韓籍女演員劉荷娜飾演的Fion非常努力的把中文盡量說好，
她已經盡力了，我個人尚可接受，導演也在劇情上不著痕跡的交代了其在片中中
韓混血的身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導演自己也受不了了，在最後的「Freez」之
後，是Fion和小薇的內心獨白，這是一段重要的、表現內在情感的戲，畫面是超
寫實的全白，小薇坐在中間的鋼琴前，而Fion訴說她對小薇的背叛的內心，這段
戲卻又完全是用韓文訴說！？觀眾忍受了她憋腳的中文那麼久，到了最重要的一
場戲卻又變成流利的韓文，我好像有種錯亂、甚至被愚弄的感覺。更匪夷所思的
是，當Fion述說一個段落後，出現以下對白：

Fion：「.......」
小薇（微笑）：「幹麻說韓文啊？」
Fion（回應的笑，接著用不流利的中文説）：「對啊，我幹麻說韓文啊。」

請問這段話是反映了導演自己的心虛嗎？是不是他也覺得乾脆幫觀眾說出此時內
心的疑問呢？這段和劇情無關的廢話，除了透露這樣的訊息，還有別的意義嗎？
應該是要引領觀眾進入Dion和小薇內心世界的戲，卻突兀的被換成韓語發音不說
，最後又自己點破這件事情，觀眾好歹聽韓語看字幕也入了點戲，導演卻自己加
入這個對白，真的令人費解，是不希望觀眾入戲嗎？

電影在敘事上的混亂與失焦，即使到了片尾仍然未見好轉，甚至片尾最大衝擊性
的時刻亦是最混亂的戲：Fion揭露自己是秋葉會的創辦人，然後選擇成全小薇，
這個轉折莫名奇妙；警察的出現在意象營造上也有瑕疵，原本劇中只出現一個搞
笑的警察，先天上讓象徵權威、司法、體制的警察形象弱化，最後卻又出現一大
票警察負責破門，這使得電影到此除了故事上的矛盾之外，就連核心的青春叛逆
無敵的氛圍營造也被大批身著警裝的警察給硬聲強暴，好歹整部電影在調性上也
維持了一致性，想去衝浪的警察也是便服 ＋ 摩托車，結果最後這一幕的出現，
讓原本畫面釀出的調性也被破壞了，至此，連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攻破。

片末，范達音光顧著大喊也不知道搭救已經Freeze的兩人。而緊接著就是上述詭
異的韓文獨白戲，最後，跳到一年後，莫名奇妙的大家恢復正常生活，對於事件
完全沒有交代，難道導演以為前面該段戲的張力足以開創出讓電影進入開放性結
局的格局？而且又莫名奇妙的讓可能Freeze死亡的兩位女主角出現？小薇被綁架
時那個綑綁老妖又是怎麼樣？

以下是電影劇情簡介上的介紹：

「西門町六號出口，一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地方…在六號出口前尋找人生出口
的「西門飛俠」范達音，這個夏天與麻吉 Vance 、 Fion 、小薇，捲入一連串牽
涉到輕功、綑綁老妖、高校女生連續失蹤的神秘事件；在范達音追查下，所有線
索指向新興部落格「秋葉會」，那隱藏在純白櫻花與血紅楓葉寓意下，令人顫慄
的真相，即將引爆…」

電影的劇本號稱牽涉到的元素，其實根本就是拼貼混亂，電影的故事本身，其實
只是兩個要好的朋友，因為對於大人那醜惡的愛比較的世界產生反抗，兩人走上
了歧途，當她們重遇於西門町時，原本選擇安於世俗的Fion，向當初選擇叛逆的
小薇，加上她的朋友范達音、Vance靠攏，追求自由、青春、狂放的故事。表面上
電影似乎拼貼了許多流行元素，可是電影劇情其實是超級簡單的原型、更不用說
電影中有些橋段更是號稱地雷不可碰的老套橋段（如：利用狗來追查線索），對
於這樣一個只有在表層上號稱青春無敵的電影，我認為是不及格的。

05/11/2007 Milstein

註：
其實我本人認為看電影跟支持國片，完全是兩回事，我純粹是因為電影文案中涉
及的概念吸引了我，而我之所以會比較想看國片，是因為電影涉及的東西是我們
的週遭可及的，這提供了我外國影片無法提供的誘因，使得我選擇去電影院看，
而電影的好壞缺失，並不會因為他拿不拿輔導金而有所差別。我對於導演以大眾
市場之考量拍片的想法表示贊同，但是我對於導演的拍攝技巧之不足，對於自己
想要呈現的概念也不清晰，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