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stein

Innocence論電影


總結來說，作為電影而言，Innocence最大的缺點就是故事情節和哲學的脫離，造成互相牽制，互相抵銷的結果。


首先，呈上文所說，Innocence涉及的哲學探討比前一集多很多，多到已有焦點渙散的現象，而作者為了讓這些事情被說出來，做了許多破壞戲劇結構的事情，就是對話的增加，故事性的削弱。尤其是引用一些哲人的話時，如巴特推倒金的義體時引用的孔子的話，不但戲劇幫助不大，甚至累贅，甚至讓電影產生了不協調感，因為對話畢竟不是文言文，嚴格說來，那些充滿哲學思考的對話中，也都像是被硬生箝入，如哈樂葳和德古沙關於人偶的那段對話，查案子說到這麼深入就罷了。德古沙後來說：「差不多該談工作的事情了」。正好承認了剛才那堆對話和情節的無關性。既然是無關，那麼它的晦澀就顯的更奇怪了。


第二點是故事的流暢性受到影響，整個故事的節奏和第一集類似，但是過多的哲學思考被塞進去後，喪失的就是對故事本身的經營度。和第一集一樣，中間都插入了一段間奏，但是第二集這段顯得非常突兀，第一集時，素子潛水完後和巴特的對話繼續強化了我們觀眾對素子的困惑的認同感，此時進入間奏正好讓觀眾細細反芻素子意義深遠的話，但Innocence則像是廣告時間到了似的被突然開始mv。


包括最後金這條線索斷掉之後，巴特等人決定潛入工廠，這裡的轉折也很生硬，我看第二次卻還不是很清楚這中間的轉折。而到了電影最後，這些敘事上的不順暢，以及故事本身和哲學的剝離，可說到了很危急而不得不結束的時候。比方說，金說完了關於那堆人／人偶的思辯後，那堆對話就成了幾乎對劇情的推進沒有關係的廢話了，因為接下來他就只是被用作潛入工廠的工具而已；最後謎底揭曉，紅塵會綁票兒童複製靈魂灌入人偶，枉顧兒童的Ghost劣化，同時這個行為也是犯罪行為。人偶的呼救是因為孩童靈魂的吶喊？還是因為自己被拋棄而產生的人性表現？這個「機器人有人性？」之命題在此並沒有得到明確的想像空間，我個人認為甚至就只是前者如此而已，而削弱了原本劇情上製造給觀眾的懸念的力道。另外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結尾和金那段晦澀的哲思幾乎沒有關聯，因為真相是，這些人偶的「ghost」畢竟還是「人的Ghost」，只是是被複製而來的而已，原本那意識／物本體的探討，完全沒有了底床，誠然，既然前提已經是認為人只能認識知覺到的世界，再去探討「那個全然物理的世界」是無意義的，因此也無從表現起，但是，這樣的尷尬不是作者自己造成的嗎？僅僅用孔子的入世，以及暗喻人在宗教上得到寄託來化解，太過於頭重腳輕了。但是也的確是無法在結尾上做較為漂亮的結語。因此，電影的故事性可說是被作者太過貪心的哲學傳達給破壞了。


人偶殺人事件的真相的破壞力不只如此，人偶之所以會殺人而後自殺，並不是自己產生的邏輯結果，前文說到，這可能是挑戰人類倫理體系的不安事實，但真相是因為受不了良心苛責的工程師偷偷加入的規避規範的邏輯，藉由可預料的機器人殺人，來引起相關單位的調查，藉以揪出這個違法集團。這個真相於是破壞了前面德古沙和莎樂葳的對話所傳達的人類倫理學思考。而正如我的批評所言，哲學和故事的剝離。至少就我個人而言，除了作者在當時想要絮叨的說那堆哲理之外，那段對話在故事裡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性。


我點出了一個更不好的副作用：無法和哲學作拑合的故事又回過頭去讓那些哲學對話顯的像是說教似的，我們可以注意到，第一集中負責對話的兩造：素子和巴特，在Innocence並沒有明確的被給定，巴特、金、德古沙、沙樂葳都像是在自說自話，這些哲學的思維沒能在電影中作對話，也就沒有什麼化學作用，於是就讓觀眾更像是被說教的一方。


以上，整個故事－哲學的疏離，對電影的打擊是很致命的。電影畢竟是電影，不是哲學教科書。


電影在人與人之間的處理展現了極為迷人的風格，如River of Crystals那段音樂出現的時候，在後現代冷酷陰暗的世界中，畫面呈現的是巴特隱藏至深的內心情感，冷中之溫的影像，這是科幻電影令人極為心醉的表現，而且也幾乎必須是科幻才能如此。


儘管如此，這樣的呈現卻因為故事性的破壞而也變的空洞了起來，尤其是對未看過第一集的人而言，他在不了解兩人的過去的情況下，恐怕即使音樂和氣氛和人物的互動等等再令人心醉，亦難以進入狀況。最後素子的登場，也僅僅只是一場令人大開眼界的戰鬥型態之展現。而且，導演為了用這樣的筆觸處理兩人的關係（巴特回憶起少校時都是極為內斂的，且其實從未對人談過）反而更破壞了故事的流暢性，也就是說，當巴特突然說「她如果還在的話，必定會這麼說的」這句話時，本身也成了對故事前進無關的廢話，因為如前所說，故事已經和哲學有剝離了跡象，此時卻又要塞入巴特的內心呈現，於是故事這個載體就落入了兩邊各沾一點卻都不到味的尷尬之中。而Crystal of Memory也就成了僅僅只是哀傷的吉光片語，沒能那麼完美的融入電影之中，而是獨立於電影敘事的令人心醉的過場。


Innocence在類型上則更典型的為Cyberpunk風格，躲藏在北方主權模糊地帶的大型犯罪企業，進行著非法的靈魂複製製造人偶產品，並運用駭客、網路打擊追查者。Innocence在視覺效果上更令人炫目，而在處理戰鬥時更大大的擴張了Cyberpunk的極限，巴特和德古沙潛入金的本營，進行的虛擬戰爭，可說是高超無比的分鏡設計。更不用說一場電影看下來的視覺聽覺上，那hard SF的高品質給人的享受了（不是什麼爆破！雷射槍那類的！是真正寫實的！）


總觀而言，Innocence最大的問題就是敘事和哲學的脫鉤，在其他面向，它都無疑的極為出色，放在科幻電影的水平上來看，它可說已是佳作，只是我們要用第一集的標準來對待本作，而且，作為電影而言，我認為仍然要以電影該有的基本要求為優先，再者，作為續作，也要以同樣的高標來看待，才是對待作者最適切的態度。這不是那種拍續集來撈錢的作品。


10/24/2008 Milst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