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stein

潰決之書

    不知怎的，有種可以把此書結局的靈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靈感湧
現了，純粹只是一種該把某件事情完成了的衝動產生了。

 
    可能是因為想要完成某個小說的更大的衝動在前鎮子已經產生，並且
把大概的輪廓構想好，同時也擬定了一些功課要去完成，一切都是為了這
個小說。我知道我最大的缺陷就是在於耽溺在自我的世界之中，所言所寫
都無法超出個人範疇的心理狀態的描述，我喜歡七等生的文字，同時，也
為了那樣一種形象而有了自我能夠解釋並且控制住某些過分張狂的動機，
安分的守在自己建構的園地裡，以成為一個不求掌聲但求知己的自我型作
者為目標。

    原本，潰決之書提供了一個最好的題材，足以表達我的一切，那是痛
苦至極，以致於拋開所有的價值觀、道德、法律，把感性的東西凌駕到一
切之上。只是幾篇草稿之後的復歸冷靜，終究使那激烈的情感失去了動力
，這並不意外，在最激動的當下，心理也暗自明白面臨的不過是零與一簡
單的二分法來決定(假使)作為書寫者是否對自己以及他人擔負之書寫任務
，是否具備著「足以讓他人閱讀性」的意義。在那之後的孤絕以及稍後個
性(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圓融，也嘗試想要就後激情狀態來回過頭書寫激烈
情感的自己，卻發現難以模仿再造那時的自己。

    畢竟，要寫東西表達什麼時，永遠只有當下的那一瞬間而已。

    H以及很多人對我說，我最缺乏的就是慢慢的吸收大量作品提昇自己
的文字駕馭能力。我非常贊同，這是我的缺點，這個缺點的反面，卻恰恰
好正是我的閃閃發亮之處。因為總是順著直接的情感走，以致文字總是保
持某種對事物的情感的新鮮度──我明白這是我的一大重要品質。

    在這中間，太多起了頭就完成不下去的小說了，所面臨的困境就是文
字駕馭能力不足的缺陷之展露，以及燃燒情感來催化創作動機之匱乏，我
像有了些許柴火就忙著燃燒似的，總是蹦的燒了一下之後，就沒了下文。
直到最近，慢慢的體認到前述「為他人所閱讀之意義」的書寫反芻，才慢
慢放的下一些原本的矜持，而不那麼的躲躲藏藏的。

    首先想到的，就是寫一點輕鬆的東西，純粹只是想要寫些自己想看的
愛情故事而已，完全沒有預設什麼目標，像是練習般的，把一些過去起了
頭就斷掉了的小說寫完，在這種心態之下很快的寫完了「秘密」以及「愛
情電影」，其中的文筆真的是很爛啊！哈哈！不過沒關係，忍受揶揄也好，
至少只是寫個東西隨便看看而已，而且，心理有種「先把中斷的東西完成
了，才能開始下一個真正想寫的東西啊！」的念頭，因此才快速輕鬆的把
兩個小故事完成。

    回到潰決之書。那真的是燃燒黑暗火焰般的自虐的文字，原本一度完
全封藏不欲人知。其實也是，因為過於醜惡、羞恥、憤怒、任性、狂妄、
偏執，以致不願意人們看見「關於那個靈魂」的一切。然而打字的同時，
躁症發作了似的，兩隻手不由自主的發著抖敲打著鍵盤，眼神在銀幕上恍
惚跳躍著，那一刻就要瀕臨潰決，停下了正在「釋放負面情緒」的雙手，
下一刻就會有野獸從雙目竄出把自己吞食掉。

    那段時間，經常作惡夢，也經常夢見過去，經常流淚。

    在四個書裡，死亡了四次。

    現實裡真實的傷口則是右手上的一個骨折傷口打釘縫合的疤痕。

    必須要連結的記憶，則必須包括左手臂的刀傷縫合傷口。

    書寫同時即是真正自我檢視傷痕之時，那其實是難以承受的。

    不過，如今我是百分之百不這麼想了，好友阿文和我一起奮鬥的一年
裡也聽了許多的我的心事。(事實上十二年的交情裡，他不知道吸納了我多
少的憤怨)我們同時考上研究所之後，他說：「你現在整個的心理狀態是非
常好的，你經歷了這些，你想了那麼多事情，你變的很成熟，將是個在往
後人生非常快樂的人。」

    那麼，潰決之書，要怎麼結尾呢？

    當時的不知所云的無結局，其實也許之後的平順，之後的圓融，之後
的他們描述的我「對人生採取的溫柔的態度」，也許就讓故事中不斷無可
避免的總在躁動後激烈的慘死的阿明，在銜接悲傷時刻的時間之前，轉了
一個大彎進入平行時空之中，然後頂多像是個旁人似的，平靜的述說些悲
傷故事吧！

    09/08/2004  Milstein